◎媽媽不見了◎

“嗯。”易璟衍心不在焉地應道。

他向來沈默寡言, 蔣淑慧也沒把他突如其來的冷漠放在心上。

走了好長一段路，蔣淑慧才停下來，眼神充滿期盼, “那你今天是要帶小蕁回家嗎？”

身後的寧芊蕁翻了翻白眼。

這媽媽是親生的嗎？三番五次地趕她走。

易璟衍聞言回過頭來看她，只見寧芊蕁不耐煩地搖頭給他示意。

他心裏有些莫名的不舒服, 卻心領神會，選擇配合寧芊蕁。

想了想, 謊話信手拈來：“沒有，我今晚要出差了, 寧兒可能還要再拜托你們。”

易璟衍很少在私底下喚她寧兒, 只有在他父母面前, 他要假裝與他親密的時候他才會這麽喊。時隔這麽久聽到他這聲寧兒，喚得溫柔繾綣, 後面還夾雜著一點尾音。

難怪當時的她被他勾得神魂顛倒，為之瘋狂了。

可是現在的她心境已經不一樣了。

寧芊蕁心裏嗤笑一聲，走到媽媽身邊, 沒好氣道：“他很忙的, 我們就不要打擾他了, 媽我們走。”

她半推半就地把蔣淑慧拉走, 獨留易璟衍一人站在原地, 滿臉寫著落寞。

蔣淑慧十步一回頭地望著易璟衍，那癡纏的態度分外不舍, 不說還真沒人知道那只是他的前女婿呢。

近的東西記不清, 遠的事務她倒是記得蠻清楚。依稀中, 有個穿著藍白校服的影子在她的思緒一閃而過。

蔣淑慧一拍腦袋驚呼道：“啊, 我總覺得, 璟衍跟我以前一個學生很像誒。”

她皺著眉頭思索, 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
對於蔣淑慧的話，寧芊蕁不以為意地攤了攤手，“媽，你教書那麽多年，有一兩個跟他長得像的也很正常。反正不會是易璟衍本人，他是富家子弟，怎麽可能會是你的學生。”

在她的心中，像易璟衍這種一出生就是人中龍鳳的人，一般都是讀的國際學校或者私立學校才是。哪會屈尊跟她上了同一所學校。

這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升起的幾率還要小。

……

所謂三個女人一臺戲，在顏芯的家裏，幾人嘰嘰喳喳地在吐槽著同一個男人。

寧芊蕁恨恨地咬牙切齒道：“我跟你們說，他完全就是一副乖乖先生的模樣，我媽還給他蒙騙著呢！”

要不是以前的經歷太過刻骨銘心，讓她對這個男人看得透徹，她說不定也會被他高超的手段所蒙騙。

“嘖嘖嘖，我看你現在對他有血海深仇似的。”喬蕓倒是對他沒什麽偏見。雖說是差點打掉他哥一顆牙，但人家給了幾千萬的合同做補償啊。這麽看來出手還是挺闊綽的。

顏芯則是跟寧芊蕁一樣同仇敵愾，眼中染著熊熊火苗，“蕓蕓你是不知道，以前他是怎麽對蕁蕁的。”

此時的顏芯肚皮微凸，儼然是有孕的樣子。但這已經是她的第二胎了。

寧芊蕁離開淮榮市兩年後，顏芯就已經跟洋洋修成正果，準確來說是意外懷孕了，結果順理成章的領證了。

兩人結婚後竟沒有預料中的雞飛狗跳，反而本來吊兒郎當的洋洋像是一夜之間成熟了似的，對老婆和女兒都體貼入微，讓人好不羨慕。

閨中密談就是這樣，她們從頭到尾也沒提過那人的名字，但是‘他’指的是誰，大家心知肚明。

不提他的名字主要還是顧忌到寧宸，他任何的信息在寧宸那兒是越少越好。

此時，寧宸在一旁陪著顏芯的女兒玩洋娃娃。

囡囡已經三歲了，特別愛說話，說的話毫無厘頭，東一句西一句的，神奇的是，寧宸竟然聽得懂，還耐心地回答她。

看樣子以後寧宸長大了，定是個暖男，不像他爸。

莫名又想到了易璟衍，寧芊蕁甩了甩頭，將某個討厭的人甩出腦袋。

手機鈴聲這時候突兀地響起，寧芊蕁接了電話後臉色驟然變白，她驚呼：“什麽？媽媽走丟了？！”

掛了寧父的電話後，她立馬站了起來，拉過依依不舍的寧宸一起出門，尋找蔣淑慧。

易氏底樓。

原本去菜市買菜的蔣淑慧不知不覺就走到這兒了。她略微思索才記起自己是好像要來給女兒送飯。

以前寧芊蕁才易氏上班時，她經常需要加班，蔣淑慧表面雖嚴厲，心底卻是心疼她的。所以她偶爾都會做好晚飯給她送來。

現下她好像又記憶錯亂，回到了那時候的時光，恍恍惚惚地來這兒想到要給女兒送飯。

問題是，她手中又沒有飯盒……

前臺處的員工見她一直在這裏徘徊，就主動上前詢問：“你好女士，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到您？”

幾步路的時間，蔣淑慧的記憶又錯亂了，這次竟然記成了寧芊蕁結婚後。

她看了看熟悉的大廳，傲然挺胸道：“我找我女婿，易璟衍！”

前臺女員工憋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，一臉輕蔑，“你要攀關系也要看場合，我們易董還沒結婚的，怎麽會是你女婿呢，還有要見易董可是要預約的，你有預約沒？”

見她不相信，而且態度無禮，蔣淑慧的火就不打一處來，開始罵罵咧咧道：“你說誰攀關系呢？哈？！”

蔣淑慧本想好好說話，卻沒曾想對方竟然這般目中無人，她再好的修為也全數耗盡。

尤其她現在的情況，一旦見不到熟悉的人就會變得焦慮，情緒自是易怒易躁。

女員工還是沒有聽她的解釋，認為她就是在發瘋，於是找來了保安把她趕出去了。

不久後，在外應酬回來的易璟衍經過底層時，聽到員工們的談話。

“那人說自己是易董的女婿，真是說謊都不先百度。”

“就是，誰不知我們易董鉆石王老五，就連覃家都不敢自稱是易董的親家。”

“嘖嘖，瘋子年年有，今年特別多。”

從第一句話開始，易璟衍就覺得不妥了，自稱是他丈母娘的那個人好像似曾相識啊。

他如夢初醒，大步走過去打斷了幾人的談話，勁直開口：“你們說的那個人，是怎樣的？”

沒想到易董突然來插話，幾人面面相覷。更有的女孩甚至紅了臉頰，正在犯花癡。

他們這些卑微的前臺員工，每天只能遙遙望著易董的背影，哪有跟他說話的機會啊。現在他靠那麽近，五官俊美無任何瑕疵，聲音又那麽好聽，天啊！

只有一個稍微清醒的員工答話道：“那人年約六十左右，留著一頭長卷發，看起來有些……呃神志不清。”

易璟衍皺了皺眉，他們口中的人，完全是跟蔣淑慧對上了。

他不作停頓，拿出手機就撥打那個早已銘記於心的號碼。

可惜……

“您所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中，請稍後再撥。”這麽多年來，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聽到這樣的機械聲了。

以前他不懂，總覺得還有希望，寧芊蕁不想他打擾那他就給她時間。現在再聽卻早已是絕望。

那麽久了她還是不願意把他拉出來，就真那麽想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嗎？

易璟衍的心裏堵得慌，但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不容他耽擱。

在眾人面前，他收起自己的手機，伸手道：“借手機來用。”

幾人爭先恐後地把手機遞上去，似乎等著被‘寵幸’。

易璟衍眼眉也沒擡一下，隨手拿了一個撥了出去。

‘嘟嘟……’待機的聲音響起，果然是打得通的，只是不允許他打而已。

“餵？”寧芊蕁獨有的柔美聲段響起，讓他的心臟不經意地顫了顫。

他斟酌著詞句，遲疑道：“我……”

聽到熟悉的聲音，寧芊蕁打斷他，語氣立馬變得不大友善，“易璟衍？你打來幹什麽？”

易璟衍身側的拳頭握了握，強迫自己忽略她的厭惡，故作鎮定道：“我是想跟你說，你媽剛剛來過我公司，但是很快離開了，我沒見到她。”

對於這件事，易璟衍有點著急，畢竟蔣淑慧有那種病他是知道的，她專程來找他卻被拒之門外。如果她出了什麽事他該怎麽跟寧芊蕁交代。

他現在的心裏七上八下，只盼著蔣淑慧沒事。

“是這樣哦？”聽了他的解釋，寧芊蕁語氣稍微緩和了些，似乎覺得自己剛剛那樣咄咄逼人也是不大好。

她頓了頓才道：“沒事了，媽媽已經回到家了。”

幸好蔣淑慧從易氏出來後還想到要回家。在他們著急地尋找她的同時，她反而自己回家了，讓大家虛驚一場。

易璟衍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了下來。他想要去探望蔣淑慧，想了想又覺得自己身份尷尬。

“這樣好吧。你……”他頓了頓，欲言又止地想提出一個令他很在意的要求。

你能不能不要再攔截我，能不能加回我微信。

算了，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，難道還能夠聯絡嗎，人家都有新的家庭了。

“嗯？”寧芊蕁盡量耐著性子問道。

易璟衍低嘆一聲，把自己不該繼續存在的想法掐滅掉，“沒事了。”

“好，那我掛了。”嘟——的一聲，她幹脆利落，像以前他對她那樣。

易璟衍自嘲一聲。報應來了啊，以前都是他先掛的電話，而寧芊蕁總是東扯西扯的想跟他多聊些，他卻總是疲於應付。

那時的他滿腹心思都在工作上，好像工作才是重中之重，而寧芊蕁的事可以往後挪，她不會跑掉。

可最後，她跑掉了。

他才恍然大悟，她是人，不是工作中等待他處理的事件，她有自己的心緒，她也是不等人的。

易璟衍失落地看著已經暗下來的手機發楞，半晌才遞回給女員工。

他上樓後，女員工們都沸騰了，直接就腦補了各種畫面。

手機的主人更是興奮的臉上開了花：“啊！你們有沒有瞧見……易董看我手機時的那眼神……我不要擦手機了啊啊啊。”

她還誇張得在手機上親了一口，簡直把他當做男神中的男神來傾慕了。

另一邊廂，寧芊蕁掛了電話後也是心事重重。

捫心自問，她對易璟衍已經沒有什麽想法了，只恨不得能離他有多遠就多遠。

然而，事與願違，偏偏回來後，他們幾次不期而遇，還因為蔣淑慧的事而有了交際。

到現在，剛回到家的蔣淑慧還在念叨著：“我想見璟衍，他們說璟衍沒有妻子，怎麽可能，那我們的小蕁怎麽辦……”

她無助的表情讓寧芊蕁意識到，自己不能告訴她真相，媽媽那麽在乎她，在乎她的婚姻家庭，要是知道她跟易璟衍離婚了，媽媽肯定會受不住打擊。

到時候病情會惡化成什麽樣子，她不敢賭。

至少現在這一刻不能。

蔣淑慧的病情時好時壞，她不能不管不顧的說出實情，為了媽媽。她應該嘗試各種對她病情有幫助的方法。

寧芊蕁又想起了醫生說過的話，就是盡量讓病人多接觸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。

但是自從她回到淮榮市以來，聽媽媽喚最多次的就是易璟衍這個名字。

難道，真的要找易璟衍幫忙嗎？

***

寧芊蕁來到以前她跟易璟衍居住的別墅區，打算守株待兔。

只不過沒想到的是，易璟衍回來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十點了。

寧芊蕁在鐵門外的石階上坐著打盹，易璟衍發現她後，把車停在了她前面。

然後他熄了燈熄了引擎，打開門，被西褲包裹著略顯修長的腿跨了出來。

被車燈突如其來照射下，讓寧芊蕁睜不開眼，半晌才適應了周圍的光線，站了起來，面對著眼前的男人。

他下車時腳步虛浮，領帶松垮垮的掛著，嘴裏還咬著煙。怎麽看都不像是公司加班回來的樣子。

別墅區每戶的間距很大，加上深夜，四周靜得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蟲鳴聲和樹葉晃動的沙沙聲。

街道的路燈照射在易璟衍身上，卻照不亮他眼中的陰霾。寧芊蕁突然覺得現在的易璟衍讓她感到很陌生。

“有事？”他吐出一圈煙霧，神態慵懶，倚在車門上問她。

他沒有拿出遙控鎖，只把汽車停在鐵門外，似乎沒有要邀請她進屋談的打算。

易璟衍心裏其實還記掛著她拉黑他六年的那件事。所以語氣不大好。

他佯裝心不在焉地抽淤，實則只有這樣才能平覆他愈加快速的心跳，讓自己不要忍不住沖上前去把她狠狠教訓一頓。

是誰準許你離開我，是誰準許你嫁給別人，是誰準許你拉黑我，又是誰給你的權利可以反反覆覆出現在我眼前，一再挑戰我的底線？

寧芊蕁上前去，在他面前站定，抿了抿唇才開口：“有事找你幫忙。”

她知道這個想法太過荒唐，但是為了媽媽，她只能放手一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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